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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始文案
他是苏轼,也叫苏子瞻,后世则称他给自己取的号“东坡”居多。他是北宋时期的天才,是横跨诸多领域的大师,林语堂先生评价他,是秉性难改的乐天派,是悲天悯人的道德家,是黎明百姓的好朋友,是散文作家,是新派画家,是伟大的书法家,是酿酒的实验者,是工程师,是假道学的反对派,是瑜伽术的修炼者,是佛教徒,是士大夫,是皇帝的秘书,是饮酒成癖者,是心肠慈悲的法官,是政治上的坚持己见者,是月下的漫步者,是诗人,是生性诙谐爱开玩笑的人,但这些也远不足以勾勒出他的全貌。
苏轼8岁入学,师从道士张易简,这位道士也因为《东坡志林》得以声名显于后世,据苏轼自述,其对自己颇为偏爱。或许也就是因这段启蒙而始,苏轼的作品中常具备几分仙风道骨和缥缈意境,例如谪居黄州时写下的《西江月》“世事大梦一场,人生几度秋凉”;例如同时期的《赤壁赋》,有“寄蜉蝣于天地,渺沧海之一粟”的旷达风骨,也有“自其变者而观之,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。自其不变者而观之,则物与我皆无尽也”这样的哲思;更早一些,还有10岁时写下的《黠鼠赋》,从那时起,苏子文风中的横生妙趣,观察世界的独特角度就可见一斑。
苏轼的父亲苏洵自己虽然大器晚成,27岁之后才开始发奋读书,但对于两个儿子苏轼和苏辙的教育却是的的确确的从娃娃抓起,不然也不至于苏轼老年谪居儋州之时,除了梦见过自己的启蒙老师张道人(《众妙堂记》),还梦见过父亲检查自己的学习成果(《夜梦》)。苏洵当然也具备十足的才学,例如那篇名扬后世的《六国论》,颇具为政之道、战与和平之理的真知灼见,让包括时任滁州知州的张方平在内的文坛、政坛大家们纷纷垂青,但他的科举之路并不畅通,两度落选。相比之下,苏父的两个儿子都可谓少年成名。
嘉佑二年,苏轼和弟弟苏辙相继解决完婚姻大事后,一同进京会考,并双双高中进士,虽不至于位列三甲,但要知道那一年的科举后来被称为“千年第一榜”,可以说是天才扎堆,神仙打架的一届,同年考中进士的除了后来一同名列唐宋八大家的苏轼兄弟、主考官欧阳修的高徒曾巩(他的弟弟曾布那一年也中了进士);还有宋明理学的引路人张载,就是那个写出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的张载,以及程颢程颐兄弟等等。经后世总结,那一届考生中,在《宋史》有传的多达24位,官拜宰相的9人之多(包括弟弟苏辙)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礼部“论试”中,苏轼一篇《刑赏忠厚之至论》本应拔得头筹,但主试官欧阳修误以为此文乃门生曾巩所作,为了避嫌而列为第二,好在后来的礼部复试中,苏轼靠着《春秋》对义重新获得了这一科目的第一,最终殿试中乙科(其实并不算靠前)
可惜两兄弟还没能好好体会下“春风得意马蹄疾”的汴京,苏轼的母亲程夫人去世的消息就传来了(两兄弟同父但应不同母),父兄三人丁忧回乡,可怜程夫人到了也没收到兄弟二人双双高中的喜报。
服丧结束后,苏轼并没有赴任朝廷分配的主簿一职,而是在嘉佑六年,和弟弟一起参加制科,不同于进士科考,制科考试并不定期举行,难度和认可度也更高。这一年,24岁的苏轼制科入“第三等”(一、二等均为虚设),为百余年来的最优等,也是宋朝历史上第一个获此殊荣的考生,苏辙也入“第四等”,仁宗皇帝高兴地直言“为子孙得两宰相”。苏轼这才正式开始了仕途生涯,被授大理评事,任凤翔府判官。
4年后,仁宗薨逝,英宗即位。英宗欲对苏轼委以重任,治平二年,苏轼还朝,任职“直史馆”,这是宋朝初年设置的一个职位,多用来超迁提拔官员。遗憾的是苏轼还没等来自己的擢升,却先后等来了妻子王弗和父亲苏洵逝世的噩耗。在为年仅26岁的妻子写的墓志铭中,提到应父亲嘱托,他将王弗葬在苏洵夫妇旁不过八步,还提到她16岁嫁给自己那年,并不知道她如此知书达理,婚后常陪着自己终日读书,还对自己的人际交往提出过真知灼见。此铭所记之事不过寻常,但就是这寥寥二三事,却已让悼念之情潸然。不过,真正让这一对才子佳人在历史长河中璀璨的,还是10年后苏轼梦见亡妻写下的那首传诵千古的悼亡词“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”——我没有刻意去想起你,但也自然无法忘却。被接连打击的苏轼回家守孝,还在父母和妻子坟茔所在的山上遍植松树,以期长成一片松林“老翁山下玉渊回,手植青松三万栽”
后来直至年仅36岁的英宗病逝,神宗即位的次年,熙宁二年苏轼才重回朝堂。有一个人几乎同时回到了京师。彼时此人不光文采闻名于世,他的才干也是有目共睹的,他曾多次谢绝朝廷抛出的高位,而是甘愿任一偏僻之地的知县(鄞县),并且政绩斐然,在治地他实施了青苗法、免役法、方田均税法、保甲法等多项新策,涉及经济、农桑、水利、教育多层维度,成效显著,深得当地百姓爱戴,没错,他就是王安石。他的知县生涯为日后新法推行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直至年方二十的神宗即位,王安石终于将自己的新法昭告于世,并得到了神宗大力支持,官拜参知政事(副职宰相)。这次的新法更加全面也更加彻底,不光大刀阔斧地缩减官僚机构和军队规模,触动了大量“旧党”利益,还对科举制度和太学进行了改革,如意图以平日考核代替科举考试,同时设置武学、医学、律学等专科学校,培养专业人才。这些不可谓不先进,不可谓不超前,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招致许多既得利益相关方的激烈反对。还有更多有志之士觉得难免操之过急,最终基层的局面和设想的理想情况必然有所差池,苏轼也对新法中有关科举制度的改动并不认可,两次上书表达不满,因此在后来神宗有意提拔苏轼为谏官、起居郎时王安石都极力反对,并且其门下官员多次诬陷苏轼贩卖私盐等罪名。熙宁四年,苏轼不堪新党迫害,主动要求外职,神宗本欲予以知州,但王安石坚持授以颍州通判,最终神宗折衷,让苏轼担任杭州通判一职。
在杭州,苏轼乐得清闲,饱览美景,访友作诗。并结识了名僧佛印,佛印也是个天才少年,三岁能诵《论语》,五岁诵诗三千,苏轼在他的影响下对佛法也有所悟(《核舟记》就记录了佛印、苏轼、黄庭坚三人同乘一舟的场景)。不过这些并没有掩盖苏轼的斐然政绩,他多次参与赈济灾民,杭州民众感念其德,在后来苏轼入狱期间,甚至曾为他做道场累月祈福。
后来苏轼先后就任密州、徐州太守,元丰二年,又移知湖州,就是赴任湖州时的那篇《湖州谢上表》,苏轼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,差点招致杀身之祸。当时王安石已经经历过被罢免-任职宰执-主动辞官,变法派内部也有纷争,变法的主导者已经转变为神宗本人,《表》中苏轼尽述仕途坎坷,抒发胸中不快。被御史中丞李定等人摘取其中和先前所作诗句,扣以谤讪新政的罪名,苏轼入狱。御史台排查他之前所作的全部诗句,虽然大多属于“强行解读”,但也的确有几首是真切讽刺新法的。乌台诗案差点成了牵连极广的大案,已经在编纂《资治通鉴》的司马光都差点身陷囹圄,苏轼自己甚至写了意境凄凉的《狱中寄子由二首》,险些成为绝笔。好在当时的太皇太后曹氏(仁宗的第二任皇后)想起来仁宗当年对苏轼两兄弟的青眼有加,加上已经告老还乡的王安石劝说——一言动圣意“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?”可见王安石和苏轼之间确实称得上君子之争,两人后来也有不错的私交。
苏轼终免一死,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,包括王巩、苏辙、黄庭坚、司马光在内的多位亲友也被施罚。对于年少成名的苏轼来说,乌台诗案无疑是场巨大的打击,好在他一直是深谙如何自得其乐的乐天派,黄州期间与张怀民、佛印等人密切往来,聊作慰藉,留下过不少的经典诗篇。元丰四年,朋友马正卿为苏轼请到了一块地,苏轼耕种其间,命名“东坡”,并自号“东坡居士”,和很多仕途失意的文豪一样,苏轼这一时期被激发出了极强的创作热情,醉后一首临江仙“夜饮东坡醒复醉,归来仿佛三更……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。”同年游览赤壁,凭吊古迹,又在后世的语文教科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好几笔,前赤壁赋“惟江上之清风,与山间之明月,耳得之而为声,目遇之而成色,取之无禁,用之不竭”;后赤壁赋“江流有声,断岸千尺,山高月小,水落石出”;念奴娇·赤壁怀古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”(虽然真正的赤壁战场远在咸宁,苏子凭吊了个锤子)
元丰五年,苏子醉归遇雨,写下了一首我个人最爱的《定风波》,“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”,从此以后,后世不知又多了多少偏好雨中漫步的翩翩少年
在人生低谷,苏子不光在诗词领域大放异彩,苦中作乐,还发掘了又一天赋——美食。任团练副使时俸禄低微,为饱口腹之欲,当时价贱的猪肉成了他的钟爱,从此以后中华传统美食便多了一道“东坡肉”。
元丰七年,朝廷似乎有意重新启用苏轼,任其汝州团练,苏轼上任路上途径庐山,留下一首《题西林壁》,这首诗似乎寄托着他仕途上改弦更张的祈愿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”,不过途中苏轼用光了盘缠(一说是因为小儿子夭折)上书要求去常州居住,获得准允。元丰八年,38岁的神宗病逝,年仅8岁的哲宗即位,宣仁皇后垂帘听政(英宗皇后、神宗生母),司马光重新为相。苏轼在这期间直接被任命为登州太守,到任仅5天后,又被召为礼部郎中,进京后不久,又被授中书舍人,迁翰林学士、知制诰。苏轼的连续升迁源于旧党回归,新党被打压。但苏轼一直不算新法的反对派,他和王安石虽有政见之争,但并不对其新法完全否定。后来司马光逝世,苏轼在祭奠场合调侃程颐迂腐,被言官朱光庭借此弹劾,随后旧党多人连章弹劾,不过宣仁皇后没有为此给任何处分,且朝廷内批:不须弹奏。
元祐二年,苏轼官拜户部侍郎;三年,以翰林学士知贡举(掌管贡举考试,负责为朝廷选拔人才),并于此期间改革了宋代取士的“特奏名”制度(考进士多次不中的,可以经许可复试,特赐进士出身,当时已被滥用)
但是苏轼和旧党的矛盾也越来越深,无奈之下再次请求外职。元祐四年,他回到了颇有渊源的杭州任知州,并于次年开拓西湖,取淤泥作堤坝,在其上筑桥,这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西湖十景之首的“苏堤”,同年五月,苏轼官拜御史中丞,并在元祐六年应召还朝,还朝后仅仅三个月又为了平息党争赴颍州任知州,这期间很长一段时间苏轼多次被弹劾,但官位一直颇高,且外放期间,“与执政恩例”(待遇同副相),又先后任扬州、定州知州。直至绍圣元年,哲宗亲政,决意延续神宗未完成的变法,苏轼被贬至荒凉的惠州,57岁的苏子当时心境如何我们已不得而知,我们能得知的只有当时为了资助惠州修桥,他典卖了自己的腰带,顺便留下了两首《食荔枝》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”,惠州人民也乐意将“苏东坡”当作自己城市的文化名片,清代诗人江逢辰有云“一自坡公谪南海,天下不敢小惠州!”不过他还是未能长做岭南人,绍圣四年,苏轼又被贬到更远的儋州(海南),适逢弟弟苏辙也被贬谪雷州,两人在滕州相遇,苏轼给弟弟留了一篇《和陶止酒》。这一年苏轼60岁,苏辙58岁,滕州一别也是两人最后一面。
苏轼到了当时极为蛮荒的儋州后,迷上了又一美食生蚝,不过他的造诣可不单是美食一项,他在当地兴办学堂,亲自授徒讲学,儋州也因此出了第一个进士。元符二年,苏轼在上元节写下了一篇《书上元夜游》,其中仍透露出那个看淡人生无常的伟岸人格,“放仗而笑,孰为得失?”有人半夜出游,有人半夜酣睡,究竟哪个有得,哪个有失呢?
元符三年,年仅二十三岁的哲宗病逝,其弟徽宗即位,钦圣皇后(神宗皇后)听政,下诏令苏轼北还,一年后,北归途中的苏轼病逝,享年64岁。
林语堂先生评苏东坡,有一个十分精准的形容“我若说一提到苏东坡,在中国总会引起人亲切敬佩的微笑,也许这话最能概括苏东坡的一切”。和他的作品一并历久弥新的,是他伟岸不屈的人格。他具备很多天才的特征,例如天真淳朴,所言所行所文皆发乎于心,有时会显得任性但又如此可爱,他开创“豪放词”一派,自评“豪放”名作《江城子·密州出猎》时说“近却颇作小词,虽无柳七郎风味,亦自是一家,呵呵”,转头一首《水调歌头》,写尽中秋浪漫(这两首都是密州任上所写);对待生活的坎坷,他的豁达乐观又如同一个得道高僧,他很善于苦中作乐,以独特的角度观察世界,消解悲苦;为官他也许缺少点所谓的“政治智慧”,但确属于为人民干实事的一类,时至今日,多地依然记得东坡先生的功绩,“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,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,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”,因了这些,古往今来无数人深深折服于东坡先生的人格。
有人评价他仕途上的失意,源自于“不选边”站,既不算变法派,又不算守旧派,因此顶着个“百余年第一天才”的名号却宦海几度沉浮,屡屡不得志。但我觉得如此说,不若说宋朝朝堂的蝇营狗苟本就与他的光风霁月格格不入,也因此意料之中的忧患来临时,他总表现得一笑置之。很多人试图从这种豁达通透的应对方式中汲取面对多舛命运的动力,所谓化苦难为动力——但我始终有一种认为,面对时代不公、不合理造成的悲苦,倒也不必一定将之认定为一场磨砺锻炼,强悍如东坡先生的人格,难道就不会悲伤,不会彷徨,没有遗憾吗?回到那首我最爱的《定风波》,“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”,以及垂暮之年的《自题金山画像》“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”。我们敬佩、效仿他的荣辱不惊,但也不必为自己的自怨自艾而感到意志力不足的可耻。
很喜欢之前推荐的游戏《荒野大镖客 救赎》中的一句台词“追求更好的生活并不可耻”。无论何时,我们瞻仰一个伟大的灵魂,都绝不意味着我们应当要对西西弗斯式的生活甘之如饴。
好了,苏轼的故事就讲到这里,如果你喜欢本期视频,希望可以给个一键三连加关注,我们下期再见。